【Parksborn】纽约，纽约 (2)

3.
芬芳氤氲的酒气中，彼得收回目光，苦涩地干尽杯中的红酒，起身推门而出，来到盥洗室凉水泼面欲清醒下自己。

一年前，他曾在贝壳湾的一家小店里，看到这样一句话，“Amo lo que no tengo. Estás tú tan distante. Aquí te amo.”从西班牙回来后，他特意去搜寻到巴勃罗•聂鲁达的这本诗集，把它搁放在了床头。

诗人说得多么贴切，你是我够不着爱不到的那个人，你如此遥远，可我仍然在这里爱着你，有多浪漫就有多残忍。

走出拐角，哈利正倚在包间门外，烟雾袅袅中，抬眉敛目那一眼，已叫彼得心捶如鼓，而哈利的声线也依旧迷人，“好久不见，彼得。”

“好久不见，哈利。”彼得眼眶泛热，却不只是因为悲伤，“你一切还安好？”

『一切安好』是从前每封写给哈利的信里，彼得都会用的祝愿语，不会太过殷情华丽，却寄托了他所有的期冀。

“上个月我父亲刚过世那会，我算是度过了一段相当兵荒马乱的时期”，哈利掐灭烟头，“不过现在都过去了。”

“我很抱歉……”，彼得的声音更显低落，我很抱歉因为我的自卑自馁，没能在那时给你慰藉。

哈利缓缓走近几步，伸开双臂搂过彼得，走道昏黄的灯束照得他的影子笼罩住彼得。

彼得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哈利稍稍用了力，箍紧了彼得的肩膀，总共不过两三秒的时间，快的彼得根本来不及回拥，“有这个拥抱，就都补上了。”

“你不介意我是恶心的同性恋了？”彼得觉得自己的眼睛更疼了。

“彼得，那次之后就寡言鲜语，沉默不对劲的人，一直是你啊”，哈利轻轻地拍他的后背，“我并不觉得同性恋恶心，更加不会厌恶你。”

那个瞬间，彼得浑身的血液都温热起来，然而就在下一秒钟，他的热血又全部冰冷下来，因为哈利说，“何况，我最近正在交往的恋人就是位『他』。”

走道的灯光似乎越发黯淡了，彼得仿佛终于从一场大梦中醒来，满心殷殷的期盼犹如潮退。

“我们出去吹吹风”，哈利提议道，彼得机械地跟着走到室外，夜晚的风轻轻拍扑到面颊，只是微凉，彼得却从心底觉得寒冷。

从高中到现在，彼得自己演出了一场独幕剧，他甚至为自己的求而不得黯然退场找好了最堂皇的借口，哈利无法喜欢上同性的自己。像是一个年轻时候的美梦，但哈利在这个晚上彻底戳破了它，他是可以喜欢上同性的，他只是不喜欢我，彼得竭力想保持平静，但真的太困难了。

原本以为的无期，却突如其然被宣判成死刑，即便这样，我还是只能做他的囚徒。

“既然你可以喜欢男人，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上我呢？”彼得听见自己的声音里盛满了悲伤，“我对你撒过的唯一一次谎，就是骗你说我不喜欢你。不，其实也并不能算谎言，我确实不喜欢你，我爱你啊，哈利。可是，为什么就是我不行呢？”

“只有你不行”，哈利沉默地看了彼得许久，才缓缓开口，蓝色的眼睛似在叹息，“彼得，我希望我们只是朋友，谈天谈地，不谈爱情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彼得无数次祈求过天地，但怕发生的永远会发生，他还是让哈利拒绝了。

“你相信人们所说的永远吗？”哈利放空一般望着夜空，“我不信。”

“对我来说，只要是人，就不可能得到永远。生老病死，爱恨憎怨，痴嗔喜厌，疏离错失，好奇厌倦，都是短暂的。”

“我得到过最长久的陪伴，除了父亲，就是你。彼得，父亲已经离开了，我不知道我和你的友情又能维系多久，但我相信一定会比爱情长。”

“我不想失去你。我们就做朋友不是很好嘛”，哈利的声音渐转低迷，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消失在唇齿间，“至少，你可以一直陪我到……”

彼得笑起来，漂亮的话说得再多，什么他很喜欢我这个朋友，他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天长地久，都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好看的人，他会不顾一切去尝试的人，能让他心动的人，叫他在床上蠢蠢欲动的人，不是我。

“我懂了。”

“你懂就好……别这样，彼得。”

哈利最终也没有说出口的话，是“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想后悔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