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Parksborn】并肩行过山与水
彼得和哈利在三十五岁时领养了男孩George，他们亲昵地叫他Doddy，这是这个男孩的故事，以及他眼中的两个爸爸。
你可以把它当作一篇独立的文，也可以看作《他和他的故事：上 中 下》的长番外。
1.
我在七岁那年有了两个新爸爸。
最初在福利院的那个照面，金发的男人清秀俊美，卷长的睫眉下是一双澄蓝的眼睛，好漂亮，我想。棕发的男人要高大强健些，五官深刻，看我十分不安，便蹲下身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，温温柔柔地对我笑，“Hey, lovely boy. 我是Peter，他是Harry，你呢，你叫什么？”
“George.”我涨红了脸，奶声奶气地更正，“我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他哈哈大笑，“好吧，那可爱的小男子汉，你愿意让我们做你的爸爸吗？”
我有些害羞，又有些窘迫地问道，“为什么？”
他慢慢敛住笑，但暖色却依旧直达眼底，“因为我们很喜欢你，想给你一个家。”
眼泪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涌入眼眶，我哽咽着点了点头。
然后，我有了一个新名字，George · Osborn · Parker。
每年过生日，Peter爸爸都会给我买很大很大的蛋糕，为我点亮一根根明晃晃的蜡烛，然后摸着我的头感慨“又大一岁咯，我们Doddy已经是和你Harry爸爸一样善良正直的小绅士啦”。不过，Harry爸爸明显更希望我像Peter爸爸那样英俊挺拔，他说“没心没肺能蹦能跳就好”。
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住进新家的第一个生日，Peter爸爸问我，“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？”
“我想要一个变形金刚可以吗？”我小心翼翼地看他。
“只要是Doddy希望的就可以哦。”Harry爸爸Blingbling闪着光的眼睛特别像他给我讲的睡前童话故事里的小狐狸。
我不住地点头，“超级希望！”
于是，我看到Peter爸爸笑嘻嘻地从背后拿出了我偷瞄过很久的玩具城橱窗里的大黄蜂。
就是从那年夏天开始，我的世界一直晴艳美好。
2.
我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我的家庭和别人的不一样，是在中学一年级的生物课上。
课本里说，精子和卵子结合会传承新的生命，还有胆大皮厚的男孩在一旁起哄“原来我老爸老妈就是这么把我造出来的哦”。
但我的家里没有“妈妈”，我只有两个朝夕不离的爸爸。他们会在我面前理固当然地拥抱，亲吻，亲密地分享同一间卧室，是不是点奇怪呢，我在心里面悻悻。
而后我恍恍惚惚地想道，要是Harry爸爸是妈妈该就多好，可刹时又惊忖，如果那样，他们根本就不会需要我吧。
一时间，难过，心烦，自我厌弃，交杂着席卷了我。
偏偏也是巧，往常一直是Harry爸爸开车接我上学放学的，可那天等在校门外的却是Peter爸爸，他牵起我的手，“Harry去了芝加哥出差，要下周一才能回家，这个礼拜只好辛苦你的胃啦。”
红着脸的女生们扭扭捏捏地叽叽喳喳咬耳朵，“这是George的叔叔吗？”，“和他爸爸一样都长得好帅噢”，“你好笨，George爸爸那个不叫帅，要叫漂亮啦。”
我讷讷地伫在那里，费力地上扯着泛酸的嘴角，到最后也没把那句梗在喉咙口的“他是我另一个爸爸”说出来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我仿佛觉察到了Peter爸爸沉默的难过，可他并没有责备我什么，只是把温暖的掌心摁在了我的发旋，笑着对我说，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其实在放学那条长长的路上，我就已经后悔了。
走到家门口的时候，我再也挪不动脚步，哭着扑进了Peter爸爸的怀里，把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，“爸爸，对不起！”
“不哭不哭，是爸爸要和你说抱歉呢。从前总是觉得你还小，还不是时候，就没有好好与你讲过，我和你Harry爸爸，其实与别人的爸爸妈妈并没有什么不同的，都是因为彼此相爱所以一起组建了家庭。”Peter爸爸很用力地回抱住我，一下一下抚拍着我的背脊，“Doddy，我们一直都想要告诉你，虽然你有两个爸爸这一点会同其他小朋友不太一样，但我们家也是很好的家庭。”
那个拥抱，好似无限延伸着，直到Peter爸爸说在我头顶低声地嘀咕，“肚子饿了，我们进屋吧。”
当然，那天晚上的鸡肉蘑菇奶油意面还是真的很难吃，肉丁太老，奶油又太浓稠。
3.
大概是男孩子天生中二的性格缺陷也说不定。
到了高中生的年岁，我开始为喜欢的女孩苦恼着，没事就喜欢想些“怎么才够酷”的蠢问题。在大人们面前，也不自觉地就逞起强来，不想被他们看到幼稚丢脸的一面，还总爱强调“我都十六岁了，不再是小孩子了”。
有天，无意间看到我电脑桌面上偷拍来的女孩照片，Harry爸爸一脸的怀念，“说起来，我和Pete也是高二的时候在一起的呢”
Peter爸爸也不禁满是骄傲地跟着微笑起来，“是啊，我记得还是你主动追的我呐。你那会一放学就要死皮赖脸地跟我回家蹭May姨做的牛奶布丁，周末还非得跟着我去图书馆自习，可是又不肯好好念书做功课，就爱胡乱看那些恋爱小说。”
“胡说什么，明明年纪不大啊，记忆力已经这么差了嘛？”Harry爸爸抄起抱枕恨恨地砸了过去，“明明是你吧，在我家门口偷亲我还被我父亲看到，他可是因为这个瞧你不顺眼了好久呢。”
诶，原来可靠又帅气的爸爸也有过这样打打闹闹的顽劣时光啊。
二十五岁，我恬不知耻地发扬光大了Harry爸爸传授我的“烈火怕缠郎”本领，娶到了心爱的女孩，一年后我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。
Peter爸爸给他起名Raphael，是“God has healed”的意思。
看着被Harry爸爸捧在手心里还只会乐呵呵傻笑的白糯团子，我吃醋地“哼”一声，“我可算是失宠了，你们就都只疼他。”
想来人真的很奇怪，反倒是等真正成熟起来后，我又变得控制不住地想向爸爸撒娇。大概是下意识地认定了，在这两个人面前，不管多大年纪，不管怎样任性都是可以被谅解的。
往后的很多年都是平和而琐碎的，相对于有些严厉的爸爸妈妈，Raphael更喜欢他的两个爷爷。
慈祥的Peter爷爷有个神奇的衣服口袋，里面总有叫他即使闹牙疼也爱不释手的缤纷糖果，数不尽，吃不完。
返老还童的Harry爷爷会抱着他，翻看我一度以为早已遗失的成长相簿，同他娓娓道来他的爸爸曾出糗的小时候。
那些亲历过的懵懂童年再次浮现在眼前，让我五味俱全。
4.
岁月终有尽头。
将近七十的Harry爸爸变成了一个英俊的老头，他在年尾的寒冬因为病痛躺进了医院，慢慢懂事起来的Raphael会陪着他Peter爷爷一起守在病床前。Harry爸爸去世的那会，伸手摸了模Raphael的小脑袋，就像那双手曾经无数次地揉过我的发顶。
“就算讨厌，也要多喝牛奶，要好好长高。”这是他留给Raphael的最后一句话。
第二天夜里，Peter爸爸也跟着走开了。
他走得很安详，只是在弥留之际喃喃道，“我不能叫Harry等太久。”
离开了的人，便再也没有拥抱和抚慰的可能。
但我想，这样也好，至少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可以不寂寞。
知道与最疼他的Peter爷爷和Harry爷爷从此只能遥想怀念的时候，十二岁的小Raphael哭得惊天动地。
将两人一起落葬的那天，我没有再哭，大概是因为连泪水也不够了分量吧。
我的两个爸爸，他们平静甜蜜地陪伴彼此，也陪同我度过了最漫长的美好时光。
他们在我茕茕孑立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家，用温和宽容的怀抱让我感受到了家人的温度。
他们在我拳头还不够大的时候保护着我，让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欢笑哭泣玩耍嬉戏。
他们看着我不紧不慢地成长为大人，成为另一个孩子的父亲。
我依稀想起，那一年Harry爸爸把年幼的我抱坐在膝上教我认字，他告诉我，George这个字源于希腊语，有着“土壤”的含义。
直到很久以后的现在我才明白，如果我是土地，那他们对我，就是河川对地形留下的改变。
